8月中旬,我从北京大兴机场出发,飞往贵阳龙洞堡机场。当地同学听说我要换乘高铁去黔西南州普安县,直接问:你是去那里采访那个茶苗吗?
高铁普安县站其实位于六盘水市盘州,距离普安县城约40分钟车程。终于,我遇到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位女士。她的手臂裹着长长的白手套,帽子和面具都戴得紧紧的。她的整张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刚才在车上聊天,她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我:你是来普安看《白烨一号》的吗?
刚刚进入普安县城,在山脚下,在山体的水泥坡上,有一个巨大的标语——“白烨一中走进古茶树之乡”。
“到那个时候,就像宋丹丹在小品里说的,‘现场’……”
“白烨一号”发源于浙江湖州市安吉县。这片叶子丰富了人们的生活。2018年4月,安吉县西龙乡黄渡村20名农民党员给习近平总书记写信,汇报种植白茶致富的情况。
他主动提出捐赠1500万棵茶苗,帮助贫困地区的人们脱贫。习近平总书记作出重要指示,充分肯定了他们的做法。
最终捐赠地区是普安县。当年10月,“白烨一号”来到这里落户,共2000亩。今年3月,第一批茶叶已经开采完毕。
在旅馆里,我遇到了黄渡的茶农盛智勇和盛。黄渡人承诺“不生不放,不脱贫不放”。为了这个承诺,黄渡挑选专家种茶,成立“技术援助小组”。他们是其中的两个。
“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大致是这样分配的。贵州的普安、沿河、古丈每个‘点’都是一周左右。回安吉老家住一周再出发又是一个循环。”盛智勇说道。50岁时,他变得严肃起来,说话像水一样。
有时候喜欢说说笑笑,旁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早就乐开了花。
加上四川青川县,“白烨一号”在三省四县落地。在盛智勇看来,这四个县就是四个“点”,每个“点”又可以细分。比如普安的“点”就分为两个“点”。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起出发,去了红薯镇屯上村的“景点”。一路上,70后的盛说,这棵茶苗就像一个“远嫁”的女儿。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不来看看长势,还是错过了。
我记得茶文化学者、作家王旭峰说过,“白烨一号”属于“山村少女的茶树”。如果要找一个形象代言人,张艺谋电影《山楂树之恋》里的静秋比较合适。
盛智勇说,黄渡人给自己的茶场命名时,经常用姑娘的名字。比如有个种茶大户叫薛勇,姑娘叫“雅思”,自己的茶场叫“雅思茶场”。
究其原因,那哭声流畅而亲切,也是黄渡人心情的写照:他们像爱自己的姑娘一样,在乎这一片叶子的冷暖。
这样的聊天很快就不欢而散了。车辆驶出县城时,主旋律是“转-转-转-转”,此起彼伏,密集而突兀,几乎不留喘息之机,让人顿时头晕目眩。此时,个人的经验是,
车座上方把手的设计太有必要了。
《转角遇到三月》继续达到高潮,以为该收官了,完了。问司机是否快到目的地了,得到的回复是:别担心,这只是开始。
“弘扬中华美德,扶贫济困。”“先富起来,再富起来,白茶有帮助。”“种植普安‘白烨一号’,步入扶贫快车道。“虽然回来的路上停车的时候把这些标语的具体内容都一一记录了下来,但是在窗前一闪而过。
这意味着“白烨第一”的家终于来了。
当车辆驶入“感恩茶园基地”时,道路崭新、平坦、开阔。在远处的山上,人们正在工作。盛智勇说,该松土除草了。
车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平静下来,跟着两个黄渡人的脚步走向茶苗。乍一看,茶苗高矮不一,但都是绿色的。摸着叶子有肉感,闻着有香味。每一株植物都精神饱满,有向上跳跃的活力。
“这苗,一看就是时间跟监狱似的,在管理和保护上用心了。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赞!”盛智勇拍了拍江的肩膀。
这种感觉就像看到女儿在婆家生活的很好,心情很好。
姜是屯上村委会主任。两人互称“勇哥”,已经是老朋友了。
“有人说种茶分三类七类。我觉得是一类九类。管理到位了,茶苗就长得好。”盛停下脚步,蹲下来拔了一株茶苗旁边的草。
“这茶苗要是种不好,别的不说,至少我帮不了你们两个跑来跑去的。”姜对说道。
村里人都记得,茶苗是2018年10月22日种的,运苗的货车还是北京的车牌。
盛智勇的胳膊被小蜜蜂蛰了一下,变红了。江拿着矿泉水帮他冲洗,情不自禁地开玩笑说:“我们这里的小蜜蜂欢迎你这个外国人。”
大家哄堂大笑。
正在松土的茶农捡起茶苗边上的小石子扔出去。盛范敏差点哭出来,“别扔石头,茶苗要石头。”
他说,茶苗根部的土壤容易板结,周围有小石子,可以呼吸。陆羽《茶经》写于湖州,说好茶叶都是长在石头缝里的。
后来查了一下,《茶经》上是这么说的:“上生烂石,中生砾土,下生黄土。”
普安县有个茶叶发展中心,简称“茶办”,在乡镇派驻了技术人员。罗敷和罗麒麟驻扎在红薯镇。
他们正在随机选取一些茶树进行测量观察,具体内容包括新梢长度、棚面高度、棚面直径、叶面健康程度、病虫害程度等等,一一记录下来。
既然是随机抽取的,那肯定是有记号的。原来他们用了一个小小的塑料圈,轻轻的套在茶苗上。小小的塑料圈经不起风吹日晒。这次换了涂塑铁丝,但是有点绿,不太容易在茶苗上发现。
罗满是懊悔:“怎么没想到换个其他颜色?”红色很好。"
他们很忙。在树旁,有一只蝉在叫,声音尖而长,脆脆的,有点肆无忌惮,像是准备冲出去,试图打碎什么东西。
盛笑着说,这里空气好,蝉的“肺活量”大,叫声比别的地方大。
这个“点”就是1500亩。江说,“白烨一号”到来之前,这里是荒山,草比人高,全是“毛路”。现在“白烨一号”来了,山顶上有一座风力发电塔。每年四月,满山都是野生杜鹃花。“我告诉你,那个场景,
它非常漂亮。"
盛从手机里拿出了他拍的大叶杜鹃。这朵花真的开的很开心很奢侈,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都很招摇。
上车往回走的时候,路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行字:“不要摘感恩白茶,来年发财再戴。”
一路上,盛都在展望未来:“如果这个‘点’能一直保持这个趋势,过几年就进入高产期了。当时就像宋丹丹在小品里说的‘那一幕’……”
“下一层很乱,是在茶苗来之前。上层又亮又大,茶苗来了之后。”
“白烨一号”来到屯上村,谭吃的是“茶饭”。
谭的家在屯上村莫寨河组。夫妻俩牵着黄牛,刚从市场回来。
小牛十个月大,已经很强壮了。黄牛在这里买卖,要么一个价,直接,要么称重。谭说,如果价格不好,他回家。
丈夫刘礼付腿有残疾,行动不便。以前家里就零星养点牛羊,种点玉米、水稻,一年忙碌下来,日子紧巴巴的。
他们所住的房子,挨着牛圈,养着鸭子。房间里的土豆都已经开始腐烂了。厨房墙壁上的报纸,已经给熏得黑乎乎一片。
两口子都是1974年生人。生活重担压下来,让他们的样子有着超出年龄的沉重。
眼下,两个儿子都二十多岁了,到了娶媳妇的年纪。这是大事,结婚的房子怎么着也要像模像样吧。可是家里的房子还是十几年前建的,没有钱检修,更别说装修了。
茶苗来了,转机来了。
他们家的7亩荒山被茶园征用,每亩每年有200元的流转费。
后来开荒种茶,谭化爱跟着上工,还被聘请为管护人员。家里的日子有了新的起色:每个月看护收入是2100多元,今年涨到3000元。刘礼付在茶园力所能及打点零工,一天是100元。
“竟然在家门口领上了工资!”谭化爱没想到有这样的日子。她当天去赶集,是专门请了假的。
这个一看就是厚道的农家女子,说有了收入,自己的胆子就大起来了。
他们在原来的平房上边再起了一层。房子的二层,五室一厅一厨一卫,粉刷一新,铺上了瓷砖,地面光滑无痕,就连窗户也有了清晰的投影。
刘礼付算了一下,盖这个二层,花费了十二三万元,其中白茶基地上的收入有七八万元。
“我们家很明显,下一层乱糟糟的,是茶苗来之前的。上一层又亮又大,是茶苗来了之后的。”他说。
普安县有个风俗,贴春联,房前屋后,大门、小门、窗户都要贴,尺寸大小依次递减。谭化爱说,前几年,老刘贴对联时有点意见,毕竟这也是一笔开销。今年春节,这人买对联、贴对联都积极多了。
“喜迎新春福门开,欢度佳节好运来。”这是其中的一副对联。
刘礼付还重新养起画眉来。他把乳酸菌饮品的塑料小瓶挖个洞,用铁丝拴在鸟笼里,作为饮水池。
他吹起口哨,画眉听闻指令,马上开启鸣叫模式,清脆的声音,带着节奏与韵律。老刘听了,笑得像花一样。
此时,他身上的沉重卸下不少。
盛志勇在一旁看着,也笑得开心。
“小康,伴苗而生”
第二天早上再出发,前往位于白沙乡卡塘村的另一个“点上”。
车子出县城,走的是不同的方向,但“拐弯—再拐弯—又拐弯—还拐弯”的旋律没有改变。
盛志勇和盛敏凡已经习惯了这个节奏。这两年,往来多少回,他们对普安的基本情况已经比较熟悉了。路过兴中镇,盛志勇说这个地方原来叫罐子窑镇,后来改名了。看见路旁有“崧岿”二字,感觉新鲜,
盛志勇解释说这是寺名,明代的古迹。
在普安县城,他们俩知道哪家宾馆“物美价廉”,还知道这家宾馆某个面向的房间最好是不要住,楼下时常有人跳广场舞,噪音不小。有几个房间正好临近中央空调装置,动静大。
他们也清楚街上哪家餐馆比较符合江南人的口味。
“这里的天气,很有意思,飘过一片云,就开始下雨,不闪电,也不打雷,没有这些准备的。”盛志勇说。
冒着小雨,我们来到卡塘村黄河组刘桥良家。妻子有智力障碍,两个孩子一个10岁,一个9岁,刘桥良分别给他们取名刘兵兵、刘将,“有兵有将的意思”。上学期间,兄弟俩都在白沙小学寄宿,周五下午接回家,
周日下午送回。
妻子时不时还要离家出走,刘桥良只能随身陪着。一家四口人的开销,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日子怎么也过不好。家里的床、衣柜、桌子、米缸,这“四件套”都是定点帮扶普安县的公安部配备的。
“白叶一号”来到家附近,刘桥良进入茶园务工,月收入2100元,按时打到银行卡上。他专门办理了手机短信提醒业务,月底等着短信提示工资到账。
他几乎每天都要到茶园转一转,带着手机,选几株茶苗拍特写,通过微信传给村里、乡上、县里的人。
任祥是县茶办派驻白沙乡的技术员,每天都能收到刘桥良传来的茶苗照片,他说这个“情报员”很称职。
五十岁刚出头的刘桥良希望两个孩子有出息。刘兵兵四年级期末考试,语文77.5分,数学61分,英语83分,他不太满意,特别是数学,怎么只考了个及格分?
不过,这孩子写字还算认真。刘桥良找来大儿子的作文本,字写得清楚、整洁,还有一点美感。
这篇作文是要写“我敬佩的一个人”,里边有这样的句子:“白衣天使很伟大,是英雄,是白衣天使在前线守护着我们,让我们健健康康地成长。”
这个“点上”的茶苗,也在健康成长。雨中望去,一簇簇小茶苗,正在痛饮雨露,清新可人。
“白叶一号”在这里受到特别的礼遇。
陪伴这些茶苗的,是茶马古道,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马蹄印里有积水,用手拂去,凹部光滑,有质感。如果说这片大地是一张脸庞,这些马蹄印就是小酒窝,有着天然的美。
旁边立着的一个告示牌上说,对口帮扶普安县的宁波市镇海区,在卡塘村这个“点上”投入东西部协作对口帮扶资金125万元,用于这500亩“白叶一号”茶园的管护,
预计后期产生效益之时将覆盖贫困户171户557人。
公安部捐赠5台多旋翼无人机,用于对“白叶一号”茶园开展绿色防控,并计划再投入一笔帮扶资金,支持当地贫困户投身茶产业。
“茶苗好,政策好,人好。”刘桥良一边抹着手臂上的雨水,一边说着“感谢”,眼神里满是诚意。
盛敏凡说,当地老百姓总是握着他们的手,摇啊摇,“满口感谢”,让他们觉得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前一天晚上,爱人来电话,告诉他家里老人情况不太好。他的父亲82岁,母亲80岁,都患上了尿毒症。每周一三五,两位老人都要到安吉县医院透析。下午五点半从黄杜村出发,六点半开始,十点半结束,
到家就是十一点了,风雨无阻,“跟上班一样的”。他在外,这些事都是爱人扛着。
“承诺了的事,就要做好。”盛敏凡面向茶苗,有些羞涩,又很坚定。
从他的家乡浙江安吉远道而来的“白叶一号”,在贵州普安的雨中,踩着欢快的节拍,暗暗生长。
茶园中间有块牌子,绿色的底,白色的字——“小康,伴苗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