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六堡茶，半部茶叶外贸史

一杯六堡茶，半部茶叶外贸史。单从出口量和影响力来看，这种半历史的说法并不具有说服力。但事情往往都有两面性，一面是众所周知的，一面是鲜为人知的，有时候就像回顾历史一样。

近代中国的茶叶出口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出口欧美等发达国家。这一行是最有名的。它扩大了茶影响的疆域，欧美人的生活方式也随之改变。甚至由于波士顿倾茶事件等历史事实，世界历史的进程在某种程度上受到影响。

另一条线很小很隐秘，出口多是为了“自己人”，浸润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内心。中国有悠久的农耕社会传统。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离开家乡在道德上是不正当的，去海外更是不可想象的。虽然这一行的出口量所占比例很小，

但是半个历史就够了。

夏南洋与六堡茶

六堡茶的产地是广西梧州，地处岭南地区。在我去参观之前，我对那里的历史并不熟悉。成化元年两广总督驻梧州，着实让外人吃惊，就像这里的六堡茶。茶影响了现代世界的进程。对于中国来说，它的节点是鸦片战争。

英国虽然之前是海上霸主，但还是害怕未知的晚清。由于茶叶等交易长期逆差，僵局终于被打破。英国人缺钱，但还想喝茶，就想到了卖鸦片。六堡茶的出口不是这一行的主要茶叶。

它并没有影响世界历史的进程，而是沉淀在这个宏大的历史车轮中的另一条副线，熠熠生辉。

在明末至民国的数百年间，无数来自福建、广东的中国人游历到遥远的东南亚，史称“下东南亚”。他们或躲避政局动荡带来的灾难，或继承光荣门楣的传统思想，离家远行，开辟新路。尤其是鸦片战争后，政局动荡。

再加上东南亚采矿业发达，南下人数剧增。据统计，19世纪中叶至20世纪初，南下东南亚的人数达到高潮，输出华工200多万人。

人类的每一次迁徙，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无尽的力量和悲伤。这些人有着坚强勇敢的意志，却是那么的无力和渺小，尤其是去马来西亚的矿工。海峡殖民地总督瑞天仙曾说，马来半岛的繁荣“全是华侨造成的”。

六堡茶默默记录了这一切。

南亚湿热，长期体力劳动，中国工人容易中暑、风湿、关节炎。六堡茶，得名于清代嘉庆年间，是两广人的家乡茶。一直都说可以解暑祛湿。因此，一言堂，六堡茶受到越来越多矿工的欢迎。

马来西亚茶叶商会会长、广汇丰茶铺第四代传人刘也表示，六堡茶在南洋之初就被用作药物。每天喝大量的六堡茶成为当时中国工人的日常必需品。台湾省著名茶人罗莹莹曾这样描述：“在矿区制作六堡茶非常容易。

烧开一壶水，待水开，留六堡茶炖。矿工排队要一壶茶，左手拿粥，右手拿茶进矿。六堡茶不仅是为了安慰大陆人的思乡之情，也是矿工重要的救命之解。"

甚至后来马来西亚的矿区也出现了这种现象。每当矿上招人，矿主都会强调“六堡茶免费供应”，否则很难招到人。正因为如此，矿主们从广西梧州大量收购六堡茶，储存在巨大的茶缸里。

每个矿都会储存十几罐六堡茶，供工人每天饮用。马来西亚锡矿鼎盛时期，六堡茶也大量传入马来西亚，造就了味觉爱情。

乡愁和保命，的确是当时华工生活中两个非常重要的命题。时光荏苒，现在的我们很难想象当时背井离乡的人所面临的艰辛，而一杯熟悉的茶汤，或许能从味道上带给我们同样的慰藉。

广汇峰、五洲中国茶与家国使命

清末，35岁的广东人刘大志离开了故土。像许多其他人一样，他作为一名锡矿工来到马来西亚。17年后，他靠自己的努力在吉隆坡货殖街创办了广汇丰商店。起初，

广汇丰经营油菜籽、药材、茶叶、烟叶，还为老乡汇钱、汇猪油到中国农村，故名广汇丰。据刘说，他的曾祖父乐善好施，非常重视仁义。一个新客家人来到吉隆坡，要先在广州和汇丰银行待一段时间，然后再另找地方。

这是华人在马来西亚谋生创业与六堡茶相关的故事之一，也是乡愁的见证，家族兴旺的开始。

在中国人的价值体系中，家庭和国家是同构的，国家是一个大家庭。追溯六堡茶的外贸史，其实可以清晰地看到熟悉的家国命运抗争的精神史。六堡茶出口南洋，是华工思乡保命的好办法。在另一端，它的源头之一，柳堡镇，

我们看到的是另一幅画面，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

四月初，在我们去柳堡镇的路上，车子行驶在一条狭窄的乡间小路上。随着大地的身躯蜿蜒起伏，两旁草木丛生，时而遮天蔽日，时而视野开阔，不得不让人想起古代道路不通的时空意义，这里唯一的河流与海洋相连。

当时正值产茶季节，大量茶叶从河口街码头装上尖头船，经梨港换上大木船，进入贺江，经丰川河口，进入西江，再经京城装卸成大船，运到广州，再转口到南洋和世界各地。

一方面，我们用六堡茶联系世界，一方面，我们用六堡茶思念故土，我们的家和国家都融入了一杯六堡茶。

广汇丰茶店第三代继承人刘曾回忆说：“当时广汇丰主要卖六堡茶。来自广东和广西的中国人习惯喝六堡茶，无论是解渴还是饭后消化食物，所以我们在店门口最显眼的地方设立了六堡茶柜台。

专门卖六堡茶。"

解放前，货源多由广东或香港的茶商包揽。随着二战的爆发，整个亚洲被法西斯主义笼罩，六堡茶的供求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战后世界进入了新的历史轨道，

但是“落后就要挨打”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整个中国都处于非常需要的状态。

梧州能成为古代两广首府，其实与三江交汇、黄金内河运输有很大关系。这也是六堡茶在交通拥堵的时代走向东南亚乃至全世界的重要因素。因此，在1950年代，

中国茶叶公司在梧州成立分公司，梧州中茶开启了六堡茶新的角色和使命。

当时受战争影响，1950年六堡茶出口量只有10吨。这不仅是为了六堡茶行业本身，也是为了整个国家的复兴。直到1953年，梧州分公司开始挂牌收购六堡茶，六堡茶的出口量开始回升。

1953年达到1110吨。

此时，马来西亚的锡矿业虽然不再像过去那样勇猛，但华工的后代早已在当地扎下了根。对于一些人来说，六堡茶已经不再是救命茶，而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供求关系已经形成，五洲中国茶开始与海外市场建立广泛联系。

由于相关政治因素，马来西亚当时进口中国茶叶需要相关证书，随后广汇丰、联隆泰等7家茶店组成“颜夕茶店有限公司”申请进口许可证，东南亚六堡茶进入五洲中国茶时代。

可以说，从那时起，直到2005年取消外贸茶叶出口许可管理，从东南亚进口的六堡茶都是五洲中国茶叶出口的六堡茶。那是一个通过出口赚取外汇的时代。五洲中茶的小伙子说，他觉得一个老领导很厉害，他以前也是拓展业务的。

穿着华丽的衣服，像交际花一样，她现在已经退休，穿着朴素，过着非常普通的生活。这是时代的印记，那时一切都是崭新的，每个人都充满斗志。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六堡茶依然摆放在广汇丰茶叶店门口。品种从传统的茶饼、散装茶，到近年出现的新包装茶砖、袋泡茶，应有尽有。这些六堡茶主要来自五洲中国茶。在五洲靠近港口的办公室里，

正对着入口的墙上挂着很多生产资质证书。五洲中茶总经理张君伟说，他最看重左边的两个证书，其中一个是出口基地注册证书。这个证书是质量和安全的标志，也是新时代的动力。

见证港股的疯狂。

1973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对六堡茶来说是春天，但对香港人来说却是噩梦。梧州中国茶叶与香港的贸易始于20世纪50年代。香港德兴银行作为代理合作伙伴，开展对港澳台转口业务。

六堡茶当时在港澳也很流行，被香港人称为“老茶”。20世纪60年代，梧州出口贸易受到严重影响，出口总额持续数年下滑。直到1973年，大陆政府恢复出口，贸易扩大。

当年，广西梧州土产分公司出口茶叶价值达59万美元，比1972年增长22.03%。此时的香港，正睡在金钱编织的席梦思上。连续几年的股票“牛市”增加了人们不劳而获的欲望。在资本时代，

每个人都被赋予了一夜暴富的可能。就连茶叶行业也不能幸免。以前买茶叶店股份的人很少，股票价格不断上涨，买茶叶店股份的人激增。此时，超过50%的香港茶叶店涉足股市。

茶叶经纪人每天都去经销商的店里打听茶叶和股市。

香港有喝茶的传统。据港英统计，酒楼和茶店是当时香港茶叶消费的主要场所，占茶叶消费总量的70%。股市暴涨，这种幻觉就像荷尔蒙一样，让人亢奋不安。很难想象人们喝的是安静的茶汤。

另一面满脑子充斥着阿拉伯数字，以及各种算数题。

上帝让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香港经历了漫长的疯狂的“牛市”后，在1973年还是迎来了其历史上首次的大股灾。1973-1976年间，

德信行每月定期寄往广西梧州土畜产支公司的《茶叶市场简报》，从中我们可以看到那段历史在茶叶市场上的影响。

“三月”，本月香港茶叶本销生意全面放慢。除个别脱销疏缺品种市道保持外，其他均转淡，主因香港通货膨胀急剧发展。“四月”，梧州口岸货源不继，供应再度紧张，月内仅到少量六级，连同库存全售清，

至此六堡茶已无库存。

说来也奇怪，1974年，随着资本世界出现经济衰退，香港与澳门经济下行，对于茶叶的需求锐减，导致茶叶价格稳中趋跌，各类茶货底积压，各商行为减少积压而缩减进货。然而，

中茶六堡却在逆市中表现出“坚定不移”的状态。据德信行统计，中国土产畜产公司1974年对香港出口六堡茶222.75吨，货值19.6万美元，比1973年增量16.1%，历史就是这么奇怪。

在梧州，你可以听见当地人这样说，这里就是小香港啦。确实，梧州与香港紧密相连，更是这个地方六堡茶的福地，作为亚洲最大的金融中心，六堡茶随着香港人的推崇，进而影响着整个东亚以及东南亚地区。比如，

1984年3月，中土畜总公司和香港德信行联合在香港举办首次“中国特种茶出口洽谈会”。中国、日本、东南亚等地与会的客商约400多人次，共成交特种茶3274吨。

而上世纪80年代，日本黑茶风潮兴起，六堡茶进入日本学界的视野，其中黑茶专家将积祝子教授就曾在一篇论文中说起，对于六堡茶的滋味口感来说，“这可是香港和广州不可欠缺的一种茶。”所以虽无直接史料研究证明，

六堡茶传入日本是因为香港，但其对这种传播的影响是一定的，后来六堡茶的保健功效被日本学界发掘，这就直接推动了梧州中茶的黑盒六堡茶，以神奇中国茶姿态风靡日本。

尾记

如果说，大量出口到欧美的红茶在英国形成了英式下午茶文化，而六堡茶在南洋却是外出华工们思乡保命之物，从人生际遇来说，后者更令人动容。外贸史一方面是经济，另一方面则是家国流变的心灵史。